在明代后期,江南一帶鄉宦豪紳家中,窮極奢侈,特別要用黃金器皿來夸富。明代嘉靖時何良俊《四友齋叢說摘抄》記云:
吾松士夫家所用酒器,唯清河、沛國最號精工,沛國以玉,清河以金……必求良工,仿古器儀式打造,極為精美,每一張宴,粲然眩目。
同書又記嘉興情況云:
當訪嘉興一友人,見其家設客用銀水火爐,金滴嗉(按即“嗽口盂”),是日客有二十余人,每客皆金臺盤一付,是雙螭虎大金杯,每副約有十五六兩……聞其家亦有金香爐,此其富可甲于江南,而僭侈之極,幾于不遜矣。
封建時代,最尊貴富有的是皇上,在使用器皿上,有特殊規定,何良俊說他嘉興友人家“僭侈之極,幾于不遜”,那就是不唯奢侈,而且“僭越”,幾乎要構成“不遜,,的罪行了。那就是大逆,弄不好要殺頭的。可見黃金器皿在當時既能炫耀富貴,又足以招來殺身滅門之禍,是十分危險的。昔人記嚴世蕃事云:“嚴世蕃當籍沒時,有金絲帳,累金絲為之,輕細洞徹。有金溺器,象牙鑲金觸器之屬,執政恐駭上聽,令銷之,以金數報而已。"豪勢貪婪、窮奢極侈的情況,連抄家的官吏看著都害怕,還害怕嚇壞了明世宗朱厚熄,這可以說是黃金器皿危險故事中最嚴重的了。
黃金器皿,最多的還是酒具餐具,明萬歷時,抄沒張居正家,有金器皿六百十七件,重三千七百一十兩。抄沒太監錢寧家,有金銀湯壺四百、金銀臺盞四百二十付,這些都是沒有細目,也都是酒具、餐具,嚴嵩家被抄的也都是壺、孟、杯、盤、碗、羹匙等。
金子是很重的東西,作成器皿,其實并不實用。《天水冰山錄》有一宗:“金大碗三個,共重九十七兩七錢七分。”每個碗要重二斤多,試想,這樣重的碗,比鍋子還重,使用起來,多么不方便呢?
封建時代,最大豪門,是皇帝,封建皇帝把全國所有的財產都看成是他家的私產,因而皇帝就可以用黃金打造一切器皿。遠的不說,就說近代的吧,曼殊震鈞《天咫偶聞》中記有光緒結婚時的妝奩單子,其中金器皿有:
金大元寶喜字鐙金福壽雙喜執壺、杯盤成對金粉妝成對金海棠花福壽大茶盤成對金如意茶盤成對金福壽碗蓋成對
金胰子盒成對金點翠紅白瑪瑙盆景成對金轉花洋鐘成對金四面轉花洋鐘成對
金小元寶喜字鐙成對金油鐙一件
金漱口盂成對金抿頭缸成對
金喜字羹匙成對金喜字叉子成對
金漱口盂成對金奓斗一對(按即“大酒斗”)金洗手盆成對
把光緒結婚時妝奩中的金器皿抄在這里,對于理解《紅樓夢》中黃金器皿的實際歷史情況,是很有參考價值的。而且這也只是清代的一個倒霉的皇上結婚的妝奩中的金器,如把其他皇帝的妝奩單子都找到,把那些金器皿的名稱都抄全,那真是不可想象的了。
一九三二年前故宮博物院標賣殘廢金質器皿,其細目單中,除一般元寶、如意、碗、筷、匙之外,還有:“金火鍋四個、金爐二個、金杵臼一份、金盆二件、金盒一件、金碗架四十四件。”
只看看這些金器皿的名稱,就可使一般人感到很驚奇,而實際這也不過只是一點點殘余破爛而已。幾百年來,紫禁城里面聚斂的、聚斂而后又窮奢極侈地糟踏,糟踏的過程中再中飽某些爪牙的貪欲……那些用民脂民膏鍛煉成的黃金器皿,真是無奇不有,其數字那是無法計算的啊。《紅樓夢》中所寫到的金器,所寫到的各種有關黃金的情節片段,也正是歷史事實的反,是全豹之一斑,是滄海之一滴。單從《紅樓夢》與黃金來說,讀《紅樓夢》可以看到歷史的影子;讀歷史文獻可以更深刻地理解《紅樓夢》的實質,看來,《紅樓夢》也可以當作一部歷史教科書啊!